2013年11月24日,风雨中的午后。青浦区白鹤镇赵屯兴利路西侧永胜草莓研究所的大棚里,上海永胜草莓研究所所长、上海永胜瓜果专业合作社总经理,“85后”年轻的农业界上海市政协委员周瑜笑得灿烂——对于家乡的土地,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热爱。
“要小心蜂箱,伲姆妈每年都会不小心被蜜蜂蛰到,立时肿起来,很痛的。”吴侬细语,周瑜提醒着。小小白色蜂箱里的蜜蜂,是用来为草莓花授粉的,可以提高产量,改善果实品质,还天然无害。“伲姆妈爸爸,当年是从不到四分田开始种草莓的,我是吃着他们种的草莓长大的。”从小生长在草莓之乡白鹤镇赵屯的周瑜大学毕业后成了都市“白领”,可在陆家嘴金茂大厦上着朝九晚五的班,心里却总是惦着家乡,惦着草莓大棚。
五年前,她打定了主意:回白鹤一心一意种草莓。
辛苦,但是真心喜欢种草莓
“姆妈爸爸是1987年开始种草莓的,技术好着呢!我在草莓地长大,跟草莓有缘,所以是真的喜欢种草莓。我其实常常庆幸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永胜,是爸爸姆妈起的名字,他们是我入这一行最好的老师。从改良、消毒土壤,到引进优良品种、精心育苗??种植的全过程,我当然逐一讨教。”大棚里,周瑜笑呵呵地说。她轻轻整理着草莓的草茎和藤叶,有一些已经挂果,没有成熟的草莓是白色的,带着些许微红。
“这里种的都是我们的获奖品种‘红颜’。”那是2009年3月,在北京昌平举行的第六届中国草莓大会擂台赛上,永胜瓜果专业合作社种植的“红颜”品种有机草莓以外观圆整饱满、色泽鲜亮,香味浓厚,酸甜适中、多汁爽口被评为色、香、味俱佳的一等奖,捧回了一枚“金牌”。“我跟姆妈一道去的北京,拿到奖牌的时候,我们抱在一起哭了。”如今,“红颜”品种草莓的推广面积已有4000多亩,成为白鹤这个草莓之乡的名品之一。
草莓的成熟期是每年11月至第二年5月。往年这个时候,草莓应该已经开始陆续成熟了,可是今年,草莓推迟上市已成定局。回到办公室,周瑜细细道来:“今年夏季由于受高温干旱影响,草莓种苗很是紧俏,去年0.2元至0.3元一株的苗,今年1元一株都买不到。农户在种苗上的成本大大提高了,想不到后来又遭遇了‘菲特’台风。”
10月7日至8日,受今年第23号强台风“菲特”及其残余云系影响,上海遭遇52年来同期单日最强降雨。整个白鹤,8100亩草莓地进水受淹,一些地势较低的地方雨水甚至没过了草莓植株的顶部,9月初陆续种上的新苗六成以上尽毁。
“永胜”的200亩草莓地,未能幸免“菲特”之扰。“现在大棚里的苗,都是后来补种的。”
辛苦——这是自然的,除了早已习惯的日常种养、采摘、经营,周瑜不会忘记2008年年初的那场雪。当时,连日的大雪都积在了草莓棚上,担心积雪的重量压坏草莓棚而毁了草莓,她和父母一起连夜用手扒去棚上的积雪。“有一段时间觉得太累了。”周瑜有一次对妈妈说自己累得快不行了、不想做了。“妈妈说,你终于说这句话了。但是认真思考了一个晚上后,我从此再也没有跟父母说过放弃的话。种草莓会是我一生的事业,不会轻易放弃。”
这些,也是当年父母反对周瑜返乡种草莓的原因:“我们辛苦了一辈子,还不是为了你吗?当农民太辛苦了,不成不成。”一开始,她拗不过父母,可当着白领,心里却一直是空落落的,只要有闲暇时间,她就跟在父母后面往草莓地里跑。见女儿如此坚决,父母终于不再反对。
永胜瓜果专业合作社是“市级农民专业合作社”、“青浦区标准化生产示范基地”,2007年通过了农业部农产品质量安全中心产品认证,2009年通过了OFDC有机认证,合作社和草莓研究所在新品种推广、新技术应用、标准化生产、优化栽培技术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
父母主抓技术,周瑜抓经营。“父母基本不干涉我的经营思路,但也有例外。”那是她刚刚提出在草莓地里搞农家乐的时候,“当时草莓种植户很少有采取这种销售模式的,他们担心那么多人下地摘草莓,小苗都被踩坏了,损耗太大。”
白鹤是上海市草莓种植的重要基地和全国草莓之乡,草莓种植面积约占全市的三分之一,上海市民吃的草莓中约有一半来自白鹤。一直以来,白鹤的草莓完全依循着“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路子发展着。
周瑜坚信农家乐的方式一定可以成为草莓的重要销售渠道,她说服了父母,着手实施计划。她在草莓地旁边搭起了饭堂,养起了鸡,为了推广草莓,她做了一个网站,建立QQ群??事实证明,周瑜的决定是有效的——草莓成熟期,每到双休日,不少家庭驾车驶向白鹤的草莓地,体验采摘的快乐。“最高峰时,有过一天接待200多人的记录,长长的车队一直排到了几百米开外。”如今,永胜种植的草莓有三分之一是通过农家乐销售的。
长长的摘草莓队伍打破了小镇的宁静,“人家有桃花节、菜花节的,我们为什么不能搞一个草莓节?”在包括永胜在内的草莓种植户倡议下,“白鹤之春,草莓之约”,从2010年起,青浦每年都会举办白鹤草莓节,草莓精品展示展销、草莓大王评比及拍卖、草莓产业发展论坛??风生水起。
白鹤,上海的西北门户应该发展得更好
白鹤镇古称青龙镇,因苏州河吴淞江(青龙港)得名,古时青龙港为海港,苏州河自此入海。沧海桑田后,才有如今由泥沙冲击而成的上海市区。白鹤人因此自豪——这里曾是上海的“外滩”呢!白鹤是历史上有名的传统集镇,是旧青浦县府所在地,青龙寺、青龙塔具有1200多年的历史,青龙港更是上海地区最早的港口之一。2011年起,在白鹤青龙地区陆续挖掘出土了近2000件唐宋元文物,多件珍品在上海首次发现,港口贸易史上溯到唐代。如今的白鹤镇,由原来的赵屯、白鹤两镇合并而成,是上海的米袋子、菜篮子和果园子。
永胜瓜果专业合作社就是引苏州河水入水渠,净化后滋养着大棚草莓。
“我在白鹤长大,住在白鹤的村子里,总归希望这个上海的西北门户发展得更好。”得知自己被推荐为上海市政协委员时,周瑜“一下子感到责任太重大了”。今年年初,在上海市政协十二届一次会议上,她提交了“关于上海西北门户(青浦白鹤)经济发展的建议”的提案。
“白鹤镇是上海西北的重要门户镇。改革开放后的上世纪80代中后期至90年代初,白鹤镇一度成为郊区工业强镇。之后,由于结构调整和体制机制等问题,白鹤镇经济实力已远落后于昆山花桥、嘉定安亭等相邻乡镇。”提案里,周瑜特别附了白鹤与花桥的对比照片。仅一河之隔,从白鹤这边远远望去,吴淞江另一边的花桥高楼成群,大面积的绿化、公寓、别墅,办公楼和大卖场、国际影城、学校??生活设施齐全。
周瑜在认真调研后认为,与花桥和安亭相比,白鹤镇发展的落差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区域综合功能培育不足——花桥定位为国际商贸城,安亭则为汽车城,相应的综合配套服务功能都在逐渐形成,而白鹤镇发展定位一直不明确,各类资源配置相对薄弱,没有形成相应的功能支撑,就难免成为发展“洼地”;工业化发展相对滞后——白鹤镇的产业特色与竞争优势不明显,产业能级不高、发展空间不足,优势产业占比少、规模小、关联度弱,可持续发展乏力;城镇化和新农村建设缓慢——城镇化推进力度不足,基础设施建设滞后,公共配套服务水平较弱;资源集聚能力较差——经济实力基础薄弱,又缺少政策扶持和相关发展自主权,资源要素都在往外流失,渐渐出现被边缘化的迹象。“如不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白鹤的落后局面就很难改变,当地农民的心理落差也会日益剧增。”她建议以中心村归并建设为切入点,将商贸、旅游及相关产业纳入白鹤发展的规划,打通白鹤胜利路至花桥香榭里大道,改善交通条件,在白鹤发展一些相关的汽车服务业、生产性的服务业和农业旅游服务业。
青浦区人民政府在给周瑜的提案答复中坦陈,由于青浦区发展格局以318国道和G50高速公路作为轴线,而白鹤镇位于发展轴的北侧,未处于主发展轴上,发展定位相对不够明确,且受到产业发展空间不足、基础设施建设相对滞后等因素的制约。区政府表示,白鹤镇的发展已提上议事日程,将启动规划,努力使白鹤镇走出区域发展“洼地”;改善交通,为打通与花桥联系通道提供可能;充分利用现有资源,推动发展生产性服务业和农业旅游服务业。
对这样的答复,周瑜有些遗憾:对于白鹤的发展规划,仅仅在区级层面“恐怕难有定论”,应该有市级层面的统筹考量。“明年的市政协全会上,我应该还会提相关提案的。”
今年10月30日,在上海市政协十二届五次常委会议上,周瑜提交了体味《发展上海边界城镇,实现长三角世界级城市群》的书面发言。她认为沪苏浙边界地区应联手进行科学规划,突破行政区划界限,以城镇单位划分成中心辐射城镇和梯度城镇,联网辐射,缩小区域差别和城乡二元结构,其中包括对白鹤进行重点规划。“上海西北门户白鹤可通过生态环境以及历史文化底蕴的优势条件,大力发展农业旅游以及服务性行业的完美结合。”
农业,期待有更多的同龄人参与
周瑜返乡种草莓的选择,曾一度成为白鹤的新鲜事。“本地的年轻人大多选择离开了白鹤。”其实,周瑜很想和更多的同龄人一起切磋种草莓、搞农业。“不过目前,好像还是个梦想。”在永胜,与周瑜共事的是40来名大多为五六十岁的“庄稼人”。
“关于新生代农民培养的建议”是今年年初周瑜在上海市政协十二届一次会议上提交的另一件提案。“新生代农民培养是农业劳动力再生产的组成部分,关系到农业劳动力的素质提升和正常的世代交替。”她的提案开门见山,“新生代农民培养关系到将来‘谁来种田’的大问题,目前农业劳动力主要是以55岁以上的中老年人为主,40来岁的也已很少看到,青年梯队更是力量薄弱,而新生代农民的培养有一个周期性,有必要未雨绸缪,及早重视新生代农民培养工作,促进农业劳动力新陈代谢。”周瑜认为,随着城乡社会经济结构的转型,新生代农民来源发生变化,不应把培养对象局限在农村青年或升学无望者身上,“有志于农业的适龄人口都应该纳入其中,培养工作要从树立青少年正确的农业职业观抓起。现代农业需要的是懂经营、会管理的职业农民,有必要改进培养方式,创新机制和体制,让新生代农民学有所用,下得去、稳得住。”
周瑜注意到,目前对新生代农民培养的财政投入重点放在农业职校办学和学生入学资助上,而学生的就学目的与办学宗旨却不一致,财政资金使用效果大打折扣。“有必要改变这种‘重学不重用’的财政投入格局,把入学与就业挂起钩来,资助的重点从单纯的学校教育扩大到包括农业大户研修、农业创业等事关新生代农民职业成长的全过程上来,把学校教育与社会教育结合起来,创造条件让有农业职业志向的人到专业户、家庭农场、农民专业合作社去参加生产劳动,积累实际经验,切实提高财政投资效益。”
周瑜还强调,应保障新生代农民的合理收入,“新生代农民必将是以农业为主业的职业农民,零碎的土地经营显然不足以保障职业农民的收入,有必要推动土地流转,把土地集中到有经营能力的人的手上。”
上海市农业委员会在答复这一提案时承诺改进教育培训模式,提倡多层次、多形式、多元化的办学理念,扶持政策要进一步聚焦和深化,特别是就业和保障新政策的设计要向农业从业人员适当倾斜,不断提高农业从业人员的收入,稳定一批新型职业农民长期地从事农业。
“我一直在期待有更多的同龄人参与农业,这该多有劲呵!”周瑜笑着说,“大家漂漂亮亮地下地、谈生意、迎接来农家乐的游客,多好的事!”
“让风带走草莓芳香,让心灵随白鹤翱翔”。永胜草莓研究所办公楼的外墙上有这两行字,“这是我写的。”
“草莓姑娘”周瑜扎根在白鹤,爱乡爱业。